老师
考物理的时候,一个胖胖的女孩子,把一个薄款的计算器,一张复印的物理题,一张用来传条的A4纸,坐在高贵的臀部底下。放到如此特殊的地方,所以她要伛偻着身子才能与这些资料有密切接触。
第一次我扫了她一眼,以示警告。第二次我悄然无声的让她交出了材料,并把资料攥入手心。一切都是静悄悄发生的,孩子们都在专注的答题,除了附近几个同学,大家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。考道法历史时,我又将这一切还给了她。
考试伊始,我允许早起的孩子们吃两口面包果腹,考试临近结束,我拿着塑料袋收拾了他们桌面上的垃圾。教室已锁门,一位急匆匆跑回来取校服的孩子,我安慰她周一的时候再来拿,丢不了。
我在接近退休的年龄,才发现做老师的真谛。永远给孩子和自己留些喘息的空间,留些转身的空间。如果初为人师,就有这种觉悟多好,一路走来,伤害了多少纯洁无暇的心灵,至今想来,仍悔不当初。
我21岁毕业当老师,除了知识不是新的,一切都是崭新的。上班即带班。那是一个特殊的班级,完全是普九的产物。江东乡中学在94年合并到市里。而一个乡没有初中是不符合普九要求的,于是在西吉祥村小拿出两间教室,再挨家挨户作动员,把一些已辍学的孩子劝回来,组成了一个临时的班级。
我毕业的时候,这个班的孩子已经初二了,原班主任再三申请,校长再三找我,涉世未深的我就这样走马上任了。我和这些孩子仅有四五岁的年龄差,孩子们都非常朴实,除了学业差点,淘气些,真的没有什么大毛病。家长也没有考高中,考大学的宏伟蓝图,做老师的完全可以不紧盯着学业。可我做不到这点啊,在追求现在看来虚无缥缈的分数的同时戕害了多少年幼的心灵。
前段时间,在一个葬礼上遇到了当时的一名学生,我们回忆起当时的林林总总。他完全忘记了我的责罚,只记得自己不愿意学习,惹老师生气的事。初秋,有雨,地面湿滑,殡仪馆寒气逼人,他搀扶着我,并执意要把大衣脱给我避寒。我没有穿他的大衣,但是温暖延续了一路。
97年我调到三中,连任两届班主任。三中刚刚合并了林职高,三三零五,江东乡等。生源地庞杂,大多不在市区,住宿的较多,也偶有在外面租房子的,但父母陪读的不多见。当时家长可以自由选班,和我搭档的是一位重量级人物,无论带班水平还是教学水平,在市里都是首屈一指的。我们两班的生源天壤之别,这给任课老师造成了很大的痛苦,一会儿天堂,一会儿地狱,永远不可能把进度找齐。临班已经健步如飞,我班才蹒跚学步。科任难免发几句牢骚,这都是人之常情,可是我年轻气盛,拼尽全力想扭转乾坤,给孩子们加压加压再加压。一遍不会,两遍,两遍不会,三遍,甚至N遍。学生能力有限,想要过关,难免不投机取巧。可一旦被我发现,我哀其不幸怒其不争,声泪俱下,狠狠的责罚,伤害了很多稚嫩的心灵。
初三时我们这个学年分流两个班,由八个班合并成六个班,换了大部分新带班的班主任,新班主任只有我一路步履维艰的走了上来。加入分流班级的学生,一个六七十人的大班额压的我喘不过气来。我住校,吃住都和孩子们一起,披星戴月,夙夜忧叹,唯恐因自己经验不足,耽误了孩子的大好前程。可泱泱大班能考实验的凤毛麟角,整个初三有一种窒息的感觉,我不快乐,孩子们也不快乐。尽管最后考到实验中学的人数在学年居前,但是有什么用呢,成绩好的认为是他们一己之功,成绩差的抱怨我对他们多有薄待。至今,我记着每一个孩子的名字,甚至清晰的记得我对他们的苛责。但我鲜少和这届学生联系,尽管我为之付出诸多心血。可我给予他们的和他们想得到的差之毫厘,谬之千里。情感的纽带在求学阶段就已经断裂,想要再续,比登天还难,这个班成了我一个永远的心结。
我的惩罚终于轮到了,在我有了孩子,在我的孩子到了上学的年龄。于是毫不忆及的对于精神的虐杀的这一切,忽地在眼前展开,而我的心也仿佛同时变了铅块,很重很重的堕下去了。
这届孩子大学毕业也应该十多年了,估计结婚早的孩子应该也上大学了吧。他们的孩子一定会比他们的父母幸运,一定会遇到比他们父母的老师优秀的多的老师。
我唯愿他们家家幸福,人人安康,人生路上少风雨,多艳阳!
王耀香